文|学乐君 亲子学乐原创首发
最近，以“新东方”为首，杭州的各大教培机构都摊上事儿了。
网红铁头举报杭州新东方某学习中心违规补课，随即新东方宣布停课，学生都被送回了家。
网红铁头还表示，这次举报不是终点，未来会在杭州、上海等地，对所有的教培甚至学校的超前学习进行举报。
事情发生之后，网上闹得很热闹，比如铁头的直播间被网友骂到提前结束，直播带货流量很大，销量却很差。
但另一方面，相关部门却始终冷处理，一直没有发声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。
那么，铁头能扳倒教培行业吗？双减为什么阻力重重？家长的想法为什么和相关法规的规定完全不一样？
一切，还得从一名“特殊的家长”说起。
8月初，杭州新东方某学习中心，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他先是以家长身份询问是否可以在这里给孩子进行初高中学科补课。
在得到答复“高中可以进行语文、数学、英语补课，初中班目前是线上线下各一半”之后，直接质疑新东方违规：
2021年起，国家就已实行“双减”政策；
2023年7月11日，浙江省教育厅又再次重申严禁暑假期间对中小学生违规补课。
据此，他拨打了110报警并提出三点诉求：
把所有孩子补课的费用退还给家长、取缔补课行为、对新东方进行行政罚款。
之后，其大闹新东方的视频火速在网上传播。线下，他又多次向派出所、市场监督管理局、教育局等机构举报……
经此一事，当天，新东方拉闸关电，遣散师生；之后，退还暑期班剩余课程的学费，明确表示开学前不会再开课。
漩涡之外，其它的教培机构也都未能独善其身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下，也都一应关停。
可以说，这个夏天，一个人，打响了一场战役。
举报者是一位网红，网名铁头，现年37岁，浙江人，定居杭州，做过很多工作，目前是一位视频博主，前段时间靠着在海鲜市场和菜市场里揭露“缺斤短两”的行为一炮而红，已成为数百万粉丝的网络大V。
他自称，举报新东方，是因为有一个学生家长向他求助：
“她家小孩没有补课，但是班上其他孩子补课，她就不爽。拍了几张别人补课的照片给我举报。”
凑巧的是，铁头本人，对“补课”的行为也深恶痛绝，他认为选择给孩子“补课”的家长很自私，极大程度破坏了教育公平。
虽然他现在还没结婚，也没小孩，但将来他的小孩要是敢补课，他一定打断他的腿。他所居住的城区，谁敢补课，他也一定会去举报。
“我小孩子没补，你们也不能补，你们不能侵犯我的权益。”
而也就是这样的立场和举动，直接惹恼了很大一批学生家长，认为他说的是善恶，想的却是生意，为了蹭流量博眼球、为了一己私欲而不顾他人死活，直接堵死了普通家庭孩子们的向上通道。
铁头举报新东方有没有错呢？
从法律法规和公民自身的权利来看，他是没错的。
举报权，是公民行使监督权的一种具体形式，属于公民基本权利的范畴，任何人，都可以对一切违法犯罪进行举报。
根据“双减”及相关规定，暑假期间开展学科类培训也确实违规。
从法理角度来说，铁头举报新东方的行为无可厚非。
但他举报之后，却没有获得赞誉，反而引发群嘲，比如作为网红的第一场直播带货，商品被强烈抵制，直播间内涌入大量的骂声，以至于直播草草收场，商品厂家也纷纷大呼上当。
铁头惹怒的主要是家长这个群体，家长们的愤怒，也不是没来由的。
教培存在的根本原因，是教育资源不均衡：
一方面是，好学校这种教育资源很少，要想靠上好高中、好大学，就得赢过其他学生。
另一方面，学校现有的教学内容被双减所限制，教的内容根本不足以应付中考和高考。
比如查看这两年的中考成绩，家长们就会发现：满分700的中考考试，考到600分以上都可能上不了高中，只有650分以上的考生才能确保被录取，还不一定是好高中。
在教育资源如此紧缺的情况下，学生只有内卷这一条路可走；在内卷的所有方式中，教培几乎是投入最少的选择了。站在家长的立场上，不把孩子送去课外班，那就只能去卷特长生、竞赛奖、素质教育加分项了，而那些途径，比教培费钱多了。
在这种现状下，教培的需求必然存在，但双减的政策相当于“供给侧改革”，直接卡死供给量，结果会是什么呢？
教培只能由公开转地下！一对一成趋势，价格大幅上升。
那样的结果，对普通家长而言，势必更加恐怖，因为太多人将无力负担一对一的上门服务。
普通老师500元/小时，名校老师650-1000元/小时，带高三的金牌名师最高可达1500-2500元/小时的天价学费，就只能让“补课”成为有钱人的特权，阶层固化进一步加剧。
这一轨迹，多年前，和我们极其相似的韩国就早已走过。
上世纪80年代，韩国开始全面禁止校外补课，还设立了罚款制度。
到了90年代，突击检查还非常普遍，违规教师将会被罚款，甚至会面临牢狱之灾。
但这，并没有根除课外辅导，有钱人开始花高昂的费用请一对一的家教，让老师伪装成亲戚或者家政阿姨来家里辅导，有的躲到郊外别墅，或是在私家车上进行补课。
美国籍英语教师拉蒂格（Casey Lartigue）回忆，那时候自己正在韩国做家教，每当学生家长把报酬装在信封里递给他的时候，他都很清楚——这一切都充满了风险。
对于这些课外老师来说，风险如此巨大，当然要提高收费标准。
对于家长来说，的确会有大量财力不足的家庭退出教培市场，但他们会悲哀地发现“寒门”再难出贵子。比如韩国，高收入家庭的孩子考进名牌大学的比例是低收入家庭的9倍左右。
为此，反对 “禁补令”的呼声越来越强，2000年4月，韩国政府只能无奈取消了“禁补令”，理由是该禁令“侵犯了公民教育其子女的基本权利”。
所以，坦白讲，新东方被举报一事，真的就是：
举报者没有错，因为他所行之事，有法可依；
反对的家长们也没有错，因为他们所求之事，合情合理。
教培机构没有错，因为有需求、有市场，还对教育有好处的事情，他们当然想做。
对于管理部门来说，双减的政策也没错（详细分析可见我们之前的文章：“双减”落地，学校不让多教，校外不能再补：拼爹时代正式到来），目前的教育军备竞赛的确不利于人才选拔和教育资源的分配，双减后的理想目标是会更有利于全社会的。
只是，在现实的条件下，家长们没得选而已。
中考的录取率就只有50%，也就是说，一半的孩子连上高中的机会都没有。
看到今年的中考成绩分布图了吗？
北京各区的朵朵“蘑菇云”炸了太多孩子家长的心，满分660分的中考，50%的学生成绩都在610分以上。
上海情况也较类似，虽然没有画出蘑菇云，满分750分，各重点中学的录取分数都接近700分的盛况，同样让人胆战心惊。
不看一线城市，河南省省会郑州市2023年的中考录取分数线，也能分分钟让人看到卷生卷死：满分700分，想上个好一点的高中，就必须要考到650。
所以，不是不停，不是非要补，而是一旦不补，需要付出的代价会更大。
在这种情况下，孩子们的容错率会变得极低：多错一两道题，可能就要被分流走了。
所以，家长们怎么可能不卷？稍微松懈一点都不行啊，少考两分都可能被甩掉。
打心眼里，谁都不想补课，家长不用花钱，孩子也不用整天学习，各自安乐，一举两得；
可现实中，又都怕别的孩子偷偷补了课，自己的孩子只能独吞苦果，不得已着急忙慌地给孩子四处报班。
当然，世间事都有因果，所有荒诞乱象的背后也都有一个根源。
正如诺贝尔奖获得者经济学家斯宾塞所说：大学教育对于劳动力市场而言，最主要的功能不是培养人才，而是鉴别人才，把人划成三五九等后，再向用人市场传递价格。
什么时候高学历、坐办公室的人可以体体面面的生活，而职专毕业、有一技之长的人也可以潇洒度日，不必为子女、医疗、养老担忧，什么时候“补课”乱象才能真正退出历史舞台。
不把低学历者的生活问题解决，堵上教培机构的门，家长们也会翻窗而入，因为和孩子的未来相比，这点窘迫和为难，不值一提。
为什么同样经历过禁止补课的韩国如今补习风仍愈吹愈烈？
首尔补习班数量是便利店的3倍，总数达2.43万家；韩国收入最高的前20%家庭平均每月为13岁至18岁子女支付的课外补习费为114万韩元（约合6253元人民币），收入排名后20%的家庭每月也要为此支付48.2万韩元（2644元人民币），哪怕为了孩子补课背上债务，因学致贫。
就是因为那里的阶层固化严重，有一整套的金、银、铜、土“汤匙阶级论”。88.6%的年轻人认为，父母的财富和地位决定了子女的未来，阶层跃升几乎无望。
而高考作为唯一能实现阶层跃迁的捷径，压力重重。
虽然超七成韩国高中生能考入大学，但其中只有2%的人能考入名牌大学。只有拿到一张“SKY”【首尔大学(S)，高丽大学(K)，延世大学(Y)】大学（被称为“天空之城”）的毕业证书，未来才能在三星、现代等大企业找到工作……
基于以上，我们就能看到：
要说“补课”，我们就不能单骂补课的人自私自利，我们要知道背后的逻辑。
要骂“网红”，我们也不能只看他的热闹，还要看到背后更重要的社会原因。
“双减”政策自2021年颁布以来，两周年过去，如今确实走到了一个有着太多模糊空间的阶段：越来越多的教培机构开始恢复招生，监管部门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学生和家长也都早已暗度陈仓。
整个教培市场，变成了混沌与模糊的样子，对于家长和教培机构来说，普遍感觉是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。
所以，文章最后，学乐君想说：
铁头举报，合法；家长愤慨，也合理。
把教培放在公共语境下进行讨论，总比大家都藏着掖着要好，聊一聊，说一说，才有希望达成更好、更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结果。
从禁止补课到撤销禁令，韩国走了20年，期间和之后，其内卷程度都无丝毫好转。
但我们，有了他山之石，有了公开的讨论，或许就有可能创造不一样的结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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